“你就是那個要睡薄屹的
商嫻
空氣裡蔓延開一陣難以言喻的尷尬沉默。
三人大概是同時停滯幾秒後,最後還是調酒師在薄屹快要攜裹上刀子似的眼神裡,訕訕地摸著後腦勺笑:
“不是,那啥,我口誤
調酒師抬手不輕不重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然後心情復雜地上下打量了薄屹一遍。
似乎是十分擔心他是不是已經被商嫻吃干抹淨了的模樣。
商嫻看得忍俊不禁。
她手肘往吧台上輕輕一撐,淡聲笑:“放心吧,我是他老師是個遵紀守法,保護未成年的好公民。
調酒師:“
調酒師:“老師
薄屹承不住調酒師那萬般震驚的目光,不自在地撇開清俊的臉孔,輕咳了聲。
商娳已經重新跟調酒師搭話。
不過你們老板很大膽啊,"她笑著把玩面前一只小巧的玻璃杯,說話的時候懶洋洋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做這種行當,連未成年也敢雇佣”
調酒師慢慢從方才令自己震驚的消息裡回過神,長嘆,聲,深深地看了低著頭的薄屹一眼,才抽回視線
“我也覺得我們老板真是太大膽了,什麼樣的炸彈都敢往回拎
薄屹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
酒吧進了新客,就近便來了這裡,請調酒師幫調了一杯深水炸彈一杯瑪格麗特,便坐到不遠處去了。
而轉回來的調酒師似乎這才想起正職,走到商嫻面前。
“商老師
商嫻輕笑,擺擺手,“你叫我商嫻就好。”
“那還是不敢的,"調酒師也笑,“那商小姐,你喝點什麼
商嫻思索兩秒,莞爾。“兩杯冰紅茶吧。
感覺身旁投來的目光,商嫻轉過去,勾唇一笑,“這次,輪到我請你
嗯
身後極光的變幻裡,少年的笑容格外令人安心。
幾句閑聊間,冰紅茶很快見了底。
商嫻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時間,又看向始終坐在自己身旁沒挪過窩的薄屹。
她垂眼一笑。
“所以你們老板其實是請你來看場子的麼”
薄屹心虛。
但很快他便開口,“算是作日的每晚都是我負責關店
商嫻聞言微皺起眉。
“那你不是要回去很晚”
“我不回去。
少年眨了眨眼,笑容陽光燦爛,小虎牙都露了出來。“我沒什麼地方可去,剛好就住在這裡。
商嫻愣住了,“你家裡長輩
“我跟他們鬧了點矛盾,之前和你提過
薄屹似乎不是很在乎了,他輕聳了聳肩,仍是望著商嫻笑
“他們想讓我讀書,我不想念了,然後中考故意考砸,但還是被他們強制送來了職高。
商嫻:“然後”
“然後,“薄屹笑,"“我爸就不管我了。
商嫻:“那阿姨呢,她也不管你嗎”
提到這個,薄屹的笑容停滯了一秒。只是很快就恢復如初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和我爸離婚獨自去國外了,之後我們沒有再聯系過。”
商嫻無聲一嘆。
“所以,你家裡斷了你的經濟來源,你才來這裡打工的
薄屹眼神一晃,抿了一口冰紅茶,含混應了。
商嫻也並未起疑心。只在皺眉後,慢慢把這個讓氣氛有點沉的話題帶了過去。
夜色漸深。
酒吧裡人也漸漸少了。
商嫻將面前的玻璃杯推到對面,從包裡拿了一小疊紙幣,壓在杯下。
“我送你。
少年起身,利落地下了高腳凳
這讓商嫻還需要借助踩階的高腳凳,對於少年的身高來說,不過就是伸直了腿彎而已
商嫻余光瞥見,忍不住打趣。
“你今年才17,就長這麼高,再過兩年還不知道要怎麼樣
“會知道的
“嗯”
商嫻起初沒懂,下意識地抬眸。直至迎上少年那雙像是藏了碎星的漆黑的眸子,她才心神一晃
同時,她聽見薄屹輕聲低笑。“我會讓你知道。
商嫻輕咳了聲,抬腳快步往外走。
進長廊她就忍不住趁薄屹還未跟上來,抬手在灼熱得好像要自燃的臉頰旁快速地扇了扇風。
了不得了。
這年頭的冰紅茶都能喝上頭了。
非工作日裡,大概因為學生們全都休息回家了,職高後面的這條長街於是反而到了最為清冷的時候。
只有為數不多尚滯留在校還未離開的學生,會在這裡徜徉晚上
商娳和薄屹出來時,夜已經深了,長街上人影便更加稀疏
商娳抬眸望了一眼路邊停著的自己的車,便在轉身對薄屹開口:“你不是還要負責關店嗎腿上還有扭傷,回去吧。
“本來就不重,現在已經好了。”
薄屹插著運動長褲的口袋,在有點涼了的夜風裡衝商嫻笑
“我想看著你走。
“等你走了我再回去。
這樣絲毫不夾雜任何欲求,而只是毫不掩飾地表達少年那一腔純粹而虔誠的戀慕的話語,讓商嫻情不自禁便怔在原地
像是有人拿歲久的木樁,在古老的青鐘上緩緩地敲響。
悠長而引人沉淪的余音在她心髒腔室、在她四肢百骸、在她每一個毛孔裡回蕩。
商嫻再回神時,不由瞳眸微栗。
果然還是被蘇荷那個烏鴉嘴給說中了。
面前這個少年從第一次見面就注定不是能讓她硬下心來的人,她到底沒辦法渣”得徹底。
要麼泥足深陷。要麼落荒而逃。
商嫻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她剛想轉身,卻被面前突然開口的少年聲音拉住
這個月底的最後一天,就是我生日了。
“那剛好是個周六的晚上,你能來嗎
商嫻踟躕。
但是對上那雙讓身後頭頂的星辰都有些黯然失色的眼眸,她一句托詞都說不出來。
沉默幾秒。少年似乎讀懂了她的猶豫,他眼神微暗下來,但笑容仍燦爛,小虎牙露在嘴角。
“就算你有事情來不了也沒關系。
“那天晚上我會在酒吧裡等你的,如果你來不了,也可以提前告訴我。”
兩人道別。
商嫻上車,發動。
後視鏡裡,那道身影就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一直凝視著車尾
直到再也看不見。
到酒店樓下的時候,商嫻接到一通電話。來電顯示的名字讓她有點意外。
不是別人,正是讓她代課的範萌。
一接起電話,對面就響起個歡快的聲音來
“嫻哥,我胡漢三就要回來啦
商嫻幾乎一懵。
大腦空白了幾秒,她才回神,一邊把鑰匙遞給酒店的泊車小弟,一邊表情發木地往大堂內走。
怎麼這麼快不是要我幫你代課一個月嗎這才過去了
兩周吧”
說完之後,商嫻心裡卻也微微震動。
本以為會十分漫長的一個月,竟然只因為某一個人的意外出現,就變得十分迅速一一這已經過去的一半時間,像是從指縫裡嗖地一下就溜走了。
範萌在對面高興地說:“因為手術後恢復很好,刀口愈合特別快一完全超出預期。
“難怪聽你聲音都底氣足了很多。”
“嗨呀這半個月辛苦我們大小姐了讓您老人家紆尊降貴來給我們這小破地方代課一一明天我就飛回c城了,到時候拿出我一個月的工資來,一定得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商娳沉默兩秒,她語氣輕松地問:“所以,是不是從下個周開始我就可以解放了”
“當然
範萌說完,就又小心翼翼地問:
這幾天我都沒敢給你打電話,學校裡那幫魔鬼學生,沒折騰到你吧”
商嫻淡淡一笑
“他們能算魔鬼小鬼還差不多。商家那兩只我都習慣了還能解決不掉這群小鬼麼”
嫻哥不愧是嫻哥。
“少拍我馬屁,先好好侍奉一下你的錢夾吧,明天等你回來我要幫它大瘦身了。
哈哈哈,好
電話掛斷。
商嫻面上笑色一淡。
望著淡金色的電梯門上,自己被抽像化的模糊身影,她意識也有點恍惚。
不是不知道,一切總會結束。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更沒想到的是,這麼快的時間裡,她卻好像已經陷進去了
半晌,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
掩住了那聲極輕的嘆息,女人垂眼,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商家老宅十幾通電話催商嫻歸家,管家天天給商嫻數商盛輝多少次怒目他們合家歡照片,但商嫻還是成功拖到了月底
“這叫做事有始有終。"她是這樣一本正經地跟電話對面的蘇荷說的。
十八線小女星只回了她蕩氣回腸的一個字
不
以示不屑。
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商嫻起得很早,開始在酒店房間裡收拾她的衣裳。
其實沒什麼可拿的,本也沒打算長留、也沒想過牽絆,商嫻一貫瀟灑,衣服哪裡都能買,也哪裡都能扔。
只是不收拾點什麼東西,好像這顆心就亂七八糟地揣了只猴兒似的,躁動不安。
連她自己都唾棄這個難得遇事不決的自己。
等來等去,手機終於不負所望地響了起來。
商嫻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幾秒後,她從微微僵滯裡恢復動作,走過去拿起手機。
然而心頭那些糾結都在看到來電顯示後,被一盆涼水澆透
商家這一代三個,清一色最怕親媽。
大家長積威深重,商嫻一看到駱曉君的號碼還會有點本能想原地立正。
母親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
駱曉君關懷幾句,便直奔正題。
“你父親早年一位戰友的兒子,這周末剛好到c城出差今天晚上如果不急著回來,就和他見一面,吃個晚餐吧。”
商嫻一頓。
這類晚餐她不是第一次吃,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她習慣了。
從小到大,商家三個孩子裡,長子商驍最冷淡疏離,幼子商彥最乖戾不馴,知情的都誇過商嫻懂事,生得溫婉美人相,性格進退得宜,最是順父母心。
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句誇獎,也或許總想有一個方面能比大小兩個變態強,她什麼事情都順著父母來一gayear是她難得出格
出格這種事情,有一便會有起初毫釐,後來便能萬丈。
這個道理,駱曉君比商嫻懂
所以在商嫻拒絕之前,駱曉君便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
“不想見的話,上午的機票已經給你訂好了。剛好回來見見我
商嫻
這就是她想原地立正的根源了。
遲疑兩秒。商嫻嘆氣。
“我見。”
作者有話要說
薄狗子:汪汪起初無害
嗷嗚突然變凶